新華每日電訊作者:新華每日電訊記者王文化
黃河長江、中原大地、西域東海、北疆南島,中國歷史上廣袤的疆域,又有哪里沒有滲入這棵參天大樹發(fā)達的根系?
“問我祖先來何處?山西洪洞大槐樹。祖先故居叫什么?大槐樹下老鸛窩。”不知有多少人,自小就聽過這歌謠,從此記住了洪洞,記住了這份鄉(xiāng)愁。
洪洞大槐樹,被稱為我國移民史上輻射范圍最廣、影響最大的移民發(fā)源地。這首歌謠在冀魯豫老一代中幾乎無人不曉,隨著人口的再遷移,又傳到各地。據當代學者考證,明代洪洞大槐樹移民現分布在18個省(區(qū)、市)的536個縣及海外。究竟有多少傳人,很難說清楚。洪洞大槐樹尋根祭祖園里,安放著遷民姓氏牌位1534個。
一棵樹,何以能承載這么多的鄉(xiāng)愁?這鄉(xiāng)愁,又是如何縈系著大槐樹?
故鄉(xiāng)杳無際 日暮且孤征
大槐樹移民遺址在洪洞縣城北,鄰近汾河。據民國《洪洞縣志》記載,廣濟寺外有大槐樹,相傳樹圍為“七庹零一媳婦”,即七個成年男子加一個女子才能合圍。
原樹早已和寺廟一起被汾水沖毀,故址有碑,上書“古大槐樹處”,立于1914年。1984年成立大槐樹公園,1997年更名為大槐樹尋根祭祖園,之后幾次擴建?,F占地40萬平方米,其中復建了廣濟寺,還在寺前按傳說尺寸用水泥雕仿出一棵大槐樹。
樹下,每天演出實景劇《大槐樹移民》,再現傳說中那段歷史。明初,官府為集結移民,在廣濟寺前大槐樹上貼出告示,稱要組織向外省移民,但在廣濟寺周圍的可以免遷。
不愿離鄉(xiāng)的人們聚集到大槐樹下,卻被官兵毆打捆綁,強制遷徙。百姓只得跪拜大槐樹,親人灑淚分別。600年前先人的凄苦打動著尋根者,常有觀眾傷感落淚,扮演官兵的演員甚至被場邊的孩子追打。
百年前,官兵在大槐樹下曾有另外一番表現。辛亥革命后,北洋軍盧永祥部入晉鎮(zhèn)壓民軍,一路燒殺搶掠,當時洪洞北部為趙城縣,盧軍在趙城劫掠尤甚,后來趙城人鑄盧永祥鐵像跪在城內,刻字“歲在辛亥,擾我趙城。率軍二千,焚掠縱橫……民苦欲死,賊已遠飏。未燃賊臍,未梟賊頭。鑄像道旁,萬古同仇?!?/p>
但盧軍到洪洞后卻軍紀嚴肅,還將搶來財物供奉到同根滋生的二代大槐樹下。因為這些官兵多是冀魯豫人,視洪洞為老家,稱祖宗墳墓所在不敢造次。
這一事件,促進了洪洞人對大槐樹的認知和保護。
在明代官方文獻中沒有特別提到洪洞移民,大槐樹更是不見痕跡。明萬歷年間所修《洪洞縣志》中,記有廣濟寺為唐代所建,被汾水浸塌,但沒有大槐樹以至移民的內容,清代所修縣志里也是如此。
幾百年里,洪洞大槐樹在汾河邊上悄然枯榮,無人問津。而在洪洞之外廣袤土地上,數不清的人家將這大槐樹記入譜牒,傳告子孫。
明嘉靖年間所修河南長桓西了墻村《王氏家譜》載:“我始祖諱實,晉之洪洞縣大王莊人也。”稱是洪武年間遷來。清康熙年間以后,類似家譜急劇增加。洛陽西山嶺《李氏家譜》載:“后人欲知木本與水源,山西平陽洪洞縣。大槐樹鎮(zhèn)戶千家,洪武詔下遷。”
冀魯豫等地近現代修地方志,不少根據譜牒提出本地多洪洞移民。如河北《廣宗縣志》載:“今縣內各村譜牒記載父老傳言,多云祖籍山西洪洞縣?!贝蠡睒湟泼穹植荚?8個省(區(qū)、市)的說法,主要是依據方志和譜牒。
洪洞人景大啟清末在山東任職,接觸到許多人都稱是洪洞大槐樹移民后人,遂擬回鄉(xiāng)建紀念設施?;剜l(xiāng)后又有盧永祥部官兵現身說法,于是,事隔500年,大槐樹在洪洞得以立碑紀念,并寫入縣志之中。
移民們的牽掛,使湮沒已久的大槐樹成了鄉(xiāng)愁寄托。可為何那么多移民會把這棵樹當作故鄉(xiāng)呢?
1957年洪洞縣作《大槐樹遷民紀略》寫道:明初,因戰(zhàn)亂中原人口稀少,從受戰(zhàn)爭影響小的山西移民,其中有不少洪洞人,但當時洪洞全縣不到十萬人,也不可能全遷。只因官方在廣濟寺設局駐員,發(fā)放川資憑照,故多有外地遷民經停。他們對著大槐樹上老鸛窩感嘆:“老鸛尚有窩,我們將來還不知流落什么地方?”背井離鄉(xiāng)后,因大槐樹容易記憶,久而久之,就說:“祖先是從大槐樹下遷來的。”
明初山西移民是影響較大的歷史事件,《明史》《明實錄》中都有記載。當時山西人口400多萬人,超過河南和河北人口總和,1373年到1417年,從山西移民18次,遷到冀魯豫蘇皖等地,達百萬人。
成批遷出的山西人,在太行山外生根發(fā)芽、開枝散葉,用無數個不見于史傳的悲歡離合,使中原大地又一次從“白骨露于野,千里無雞鳴”的荒蕪中走出,炊煙再起、機杼重聞,譜寫下民族瓜瓞綿延的篇章。
在宏大的歷史敘事之中,沒有留下個體際遇與情感的痕跡。但大槐樹的傳說,以樸拙的情節(jié)和言語,用口口相傳的形式,穿透官樣文章,傳遞了平民百姓的離愁,浮動出他們遠離故土、孤獨前行的模糊背影。
欲辨來時路 蒼茫翠靄中
在大槐樹尋根祭祖園以至洪洞縣城,找不到公共廁所字樣,上面都寫著三個字——解手場。
解手,是大槐樹傳說中一個標簽式細節(jié)。說是移民被長繩捆綁上路,需方便時,要先申告解開手上繩索,時間長了就簡稱解手。宋元話本小說《錯斬崔寧》中有:“敘了些寒溫,魏生起身去解手?!睉摬皇敲鞒跻泼駮r才產生的詞。
尋根祭祖園有劃甲處,稱腳趾甲復形者均為大槐樹移民后裔。傳說中官府為防止移民逃跑,在每人腳小趾甲上砍一刀做記號,印跡代代遺傳。但滿族人也有類似說法,稱與努爾哈赤腳受傷有關。有人稱調查發(fā)現腳趾甲復形發(fā)生率越靠近山西越高,這應有科學解釋。說外傷可遺傳,沒依據。
明初移民確有強制性存在,官方文獻中有具體執(zhí)行者縱使“工匠小人,假托威勢,驅迫遷移”,強行拆毀移民房屋的記載。但移民們究竟承受過哪些強制措施,受到了怎樣的限制和傷害,由于統(tǒng)治者不去記錄,被統(tǒng)治者沒有話語權,真實情況早就隱沒到歷史煙云之中了。
大槐樹移民傳說相關內容雖有演繹,但總體上折射著當時歷史。如“胡大海復仇”說朱元璋部將胡大海小時曾在中原某地受辱,發(fā)達后在那一帶大加殺戮?!把嗤鯍弑闭f建文帝削藩。燕王朱棣借清明節(jié)為父皇掃墓(碑)為名發(fā)兵。這都反映了元末明初戰(zhàn)亂造成中原地區(qū)人煙稀少的情況,這正是移民的主要原因。
“打鍋?!闭f的是洪洞牛氏兄弟3人,各生子6人,明初被迫分遣不同的地方,無奈分別時打破一口鍋,分18片,各執(zhí)一片以便日后相認。安陽、濟源、溫縣等處《牛氏家譜》都有相同記載。也有傳為劉氏、楊姓或兄弟2人、5人等等不同說法。雖難辨真?zhèn)?,但明代移民條律中確有同姓同宗不能遷往一地的規(guī)定,是為了便于統(tǒng)治。
有學者研究大槐樹移民傳說產生和流傳的過程,發(fā)現明代譜牒中說從洪洞遷來的不多,但大都有具體村名。清代譜牒稱是洪洞移民很多,但多以大槐樹、老鸛窩這樣象征性的地點為來源。認為這說明確有部分洪洞遷出的移民,但更多的是在不斷重修家譜過程中將自家視為洪洞籍的。
洪洞縣現有人口近80萬,是山西第一人口大縣。有學者認為,明初山西移民中來自晉南和晉東南的占絕大多數,“進行統(tǒng)一管理也是完全有可能與必要的”,選擇洪洞進行集中后分遣應在情理之中。當時洪洞人口密集、經濟繁榮、交通便利,人文薈萃,在山西人心目中聲譽較高。因之,大量山西移民將洪洞當成了故鄉(xiāng)。
也有史家對大槐樹是移民集散地的說法表示懷疑,認為這沒有實據,也不符合就近遷移的規(guī)律。提出絕大多數移民不識字,沒留下文字記錄,定居后家鄉(xiāng)記憶逐漸模糊,后來家族發(fā)展需修家譜時,許多已記不清來處的人家,在從眾心態(tài)的驅使下,把“洪洞大槐樹”作為自己的根,這是文化上的根,至于真正來自何地,已不必考,也無可考了。
近年來,又有人從心態(tài)史的角度對大槐樹傳說進行解讀,提出:清代把洪洞大槐樹當祖籍的譜牒越來越多,與民族融合過程中族群意識的重塑有關;民國初年大槐樹在洪洞得到尊崇,和西方文明影響下民族意識的覺醒相連。這不無道理,鄉(xiāng)愁并不單純是對家鄉(xiāng)的思念,它還包含著更深層的社會內容和價值。余光中曾說:“如果鄉(xiāng)愁只有純粹的距離而沒有滄桑,這種滄桑是單薄的?!?/p>
民國時曾任洪洞縣長的柳蓉,祖上也來自大槐樹,族譜記載是明初遷到山西代縣的。
1931年他在為《增廣山西洪洞古大槐樹志》作序時,表達自己對故鄉(xiāng)的感情后,寫道:“現值大同世界,一本散為萬殊,四海皆是同胞,民族合群,共同奮斗,異族罔敢侵略,同種日躋富強,遐邇交稱曰:古大槐樹關系種族……亙古今而不磨,與天地而同流也矣?!弊鳛橐泼窈笕?,看重的是大槐樹對民族凝聚的作用。
柳蓉清末曾尋訪過大槐樹,“見古槐盤根錯節(jié),樹老心空,已沉淪于蔓湮荒草中矣?!?/p>
如今大槐樹尋根祭祖園氣象一新,正在申報5A級景區(qū)。
600年前,在大槐樹下究竟發(fā)生過什么樣的故事,隔著漫漫的時間迷霧,我們已很難看清。只能從情景劇樸素的表演中,感受那份遙遠的悲戚。
思歸若汾水 無日不悠悠
盧永祥部官兵所拜的第二代槐樹現已干枯,邊上又同根滋生第三代槐樹,正郁郁蔥蔥。
生生不息的槐樹,生生不息的鄉(xiāng)愁。
“君自故鄉(xiāng)來,應知故鄉(xiāng)事?!薄洞蠡睒溥w民紀略》中說:“洪洞人之旅外者,偶遇自大槐樹下人民,多受到誠懇的招待、親切的關照?!?/p>
上世紀80年代以來,修志,民眾尋根,洪洞大槐樹吸引來越來越多的關注。不少地方給洪洞縣發(fā)公函探詢。如1982年山東嘉祥縣來函稱,據調查全縣七成以上村莊是明初從洪洞遷來,求相關資料。同年甘肅武威來函稱,大槐樹是當地許多人家祖根,求資料。個人來信、甚至親自前來探訪找尋的就更是接連不斷,他們提供自家的情況,想了解更多家鄉(xiāng)信息,尋找當年分離的族人。
“兒啊,兒啊,莫哭啼,俺的老家是山西。娃呀,娃呀,你莫哭,山西有個大槐樹。吃面面,喝稀稀,吃吃喝喝回山西。哦……哦……吃吃喝喝回山西?!边@是流傳在湖北老河口的兒歌?!盎ㄏ铲o,尾巴長,飛上槐樹向西望。向西望,淚汪汪,不見老家爹和娘?!边@流傳于山東蓬萊。在異鄉(xiāng)代代相傳,而今,終于經移民后人傳到大槐樹下。
大槐樹尋根祭祖園設有根祖文化部,有30多人,專門負責整理研究移民歷史文化,為尋根問祖者提供幫助,還在園內設了移民簽發(fā)處,現場接受咨詢。工作人員說,現在來信詢問的少了,除了親自前來的,都是網上或電話咨詢,每天不斷,有的甚至把電話打到網上公布的景區(qū)旅游投訴電話上。尋根者以中老年為主,涉及全國各地,河南、河北、山東、江蘇、安徽的較多,也有的來自香港、臺灣。
多數尋根者只知家鄉(xiāng)在大槐樹、老鸛窩,難以進行深入求訪,大槐樹是他們表達鄉(xiāng)愁的所在。為慰藉人們思鄉(xiāng)之情,大槐樹尋根祭祖園每年在清明節(jié)、中元節(jié)、寒衣節(jié)都舉行祭祖大典,每次都吸引來很多外地的游子歸來參祭。
走訪時,遇到不少尋根者到祭祖堂中自己的姓氏牌位前拜祭。園方介紹說,前幾天有郝姓家族400多人來尋根,園里為他們組織了專門的祭祖活動。平時,尋根祭祖園有祭祖儀式展示,“洪洞大槐樹祭祖習俗”也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。
有幸運的尋根者找到了“家人”。大槐樹向南有個馮張村,張姓自元代起在這村傳續(xù)至今,族譜記載明初張家有叔伯兄弟6人,其中多人外遷。2008年,有來自江蘇豐縣的張姓人前來尋親,他們的族譜記載明初從洪洞城南13里遷出,十幾個人開著車來這附近找了3天,最終確認馮張村是老家,因為位置距離相符,族譜記載相合。
跨越600年,張家得以團聚,共同祭拜了祖先,開始互相走動。68歲的張覺敏經常接待這久隔的“家人”,也曾到江蘇“串親戚”。
他發(fā)現,兩支的許多飲食和語言習慣一樣,如吃一種原料做法都相同的燴菜,都把母親叫“咩”等。但也有不一樣的,在馮張村修家譜時只記男子,而豐縣修譜已經把女孩們情況都寫進去了。
今年,失散已久的馮張村張家兄弟又找回一支,來自河南南陽,他們的居住地也叫馮張村。張覺敏加上了他們的微信。他說,經常接待來尋根的,今年清明前后就有20多家,都姓張,但能提供的資料不全,對不上,有的也留下家譜,現在他有6本家譜了,有河南的,也有安徽的。
根據相關家譜記載,洪洞大槐樹移民后裔包括劉墉、張之洞、張作霖、閻錫山等。閻錫山曾主持修建同蒲鐵路,將洪洞帶進現代文明。當年,在火車上可望見第二代大槐樹。
作家李存葆是山東五蓮人,可他知道洪洞比五蓮早,咿呀學語時祖母就教他那首大槐樹的歌謠。但他學是的“老鴰窩”。1999年他到洪洞尋訪,才知道汾河灘早年常有鸛的身影,應是“老鸛窩”。
不過,當時他沒有在汾河邊看到鸛,甚至沒有看到河,只看到個“幾步即可跨越的臭水溝”,“飄滿煤灰,泛著黃泡白沫,散發(fā)出一股刺鼻的怪味。”
而今大槐樹邊的汾河已是波光粼粼,沿河建成了公園,風景宜人。山西2015年起實施汾河流域生態(tài)修復工程,總計將投資千億,用十五年時間逐步使汾河全程恢復活力。
汾河全長713公里,從這河邊流出的鄉(xiāng)愁,不知多長。
那堪正漂泊 明日歲華新
在洪洞走訪,發(fā)現當地不少人祖籍在外地,是明代以來遷來的。進村了解,有些村民常年在外地打工,很少回來。
馮張村全村2200人,明初只馮張兩姓,馮姓比張姓多,但現在村里已沒有了當初的馮姓。村支書鄭國平說:“現在村里30多個姓,除張姓都是明代以后由外地遷來的。全村有600多人常年在外,不少人已好幾年不回來了。”
曾任洪洞縣旅游局長的董愛國,研究大槐樹移民已有近20年,曾到山東、河南等地尋訪移民情況。他家的族譜記載,是明初從陜西花馬池遷到洪洞的。
他說:“移民不限于洪洞,也不止在明初,遷徙是個永恒的主題,無時無地不在進行?!焙槎纯h南李村衛(wèi)姓家譜中寫著“問我祖上來何處,河南滑縣衛(wèi)輝府?!?/p>
葛劍雄先生為《山西移民史》作序時寫道:
“洪洞大槐樹是移民遷出地的象征,已成為山西移民后裔心目中的故鄉(xiāng)。不過……家山何止大槐樹?
麻城孝感鄉(xiāng)、寧化石壁寨、江西瓦屑壩、蘇州閶門外、南雄珠璣巷、山東棗臨莊、南京楊柳巷、南昌筷子巷……無不是千百萬移民后裔夢魂縈繞的故園家國。黃河長江、中原大地、西域東海、北疆南島,中國歷史上廣袤的疆域,又有哪里沒有滲入這棵參天大樹發(fā)達的根系?”
“樹有根,根在泥巴里。人有根,根在心窩中?!边@是一位易姓老人所說,他前些年從三峽地區(qū)移民到上海崇明,晚上總睡不好覺,因為聽不到艄公號子了。
“小時候,鄉(xiāng)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……”提起鄉(xiāng)愁,常能想起余光中這首名詩。12月14日,90歲的詩人異鄉(xiāng)作古,他的鄉(xiāng)愁歸入永恒。
和他一樣背井離鄉(xiāng)的席慕蓉曾寫道:“故鄉(xiāng)的歌是一支清遠的笛,總在有月亮的晚上響起。故鄉(xiāng)的面貌卻是一種模糊的悵惘,仿佛霧里的揮手別離。離別后,鄉(xiāng)愁是一棵沒有年輪的樹,永不老去?!?br/>